2025年07月03日发布 | 450阅读

思考展望|梦想与现实:马斯克在说什么?想什么?干什么?

脑机接口未来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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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uralink刷屏之际:掌声背后,是创新的不懈求索


近日,马斯克的Neuralink发布会又在中国刷屏了,网络上的相关新闻铺天盖地。无论是普通民众、科技从业者,还是政府决策者,都在对此展开热烈讨论。

Neuralink成立于2016年,用了十年时间实现了七例患者植入。2017年初,马斯克曾公开宣布,Neuralink将在四年内实现人体植入,并在八到十年内让普通人使用。2024年,Neuralink成功完成了首例人体植入。

脑机接口技术的发展是科学探索与工程技术深度融合的成果。事实上,马斯克一代产品的科学原型早在2012年就已发表于《自然》杂志(Hochberg L R, et al. Nature, 2012),该研究通过记录与解码人脑单神经元活动实现了对复杂、连续机械臂运动的控制,而柔性电极的基础研究更是数不胜数。在此基础上,Neuralink完成了工程技术与系统的研发。然而,尽管经过了猪、猴子等动物实验的验证,首例患者植入后仍出现了电极脱落等问题。植入式脑机接口不仅需要突破科学原理的探索,还面临医疗设备研发的挑战,以及临床应用中的诸多不确定性。

脑起搏器领军企业品驰医疗公司自2000年启动基础研究,2003年组建跨学科研发团队,并于2008年正式成立品驰公司。2009年12月24日,首例帕金森病患者在术后成功接受脑起搏器开机测试。2011年,品驰的首个脑起搏器产品获得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2016年又获得欧盟CE认证,正式进入国际市场。时至今日,品驰在核磁兼容电极、无线远程程控、闭环神经调控等关键技术领域取得了国际领先的原始创新突破,厚积薄发,终成国之大器。

品驰医疗公司系列脑起搏器

科技创新主要遵循两条路径:需求驱动与技术驱动。在脑机接口医疗设备的研发中,应以临床医疗需求和患者需求为核心,始终将“以最小风险实现最大收益”作为产品设计的首要原则。Neuralink一直以增加通道数作为技术突破的亮点,但这是否真正必要?通道数的增加是否必然带来更好的效果?事实上,随着通道数的增加,产品的可靠性和安全性风险呈指数级上升,这可能会给患者带来潜在威胁。因此,技术突破不应盲目追求参数提升,而应始终以临床价值和患者安全为根本导向。


我国博睿康公司的Neo产品以医疗需求为导向,率先采用8个有效通道,成功实现了患者康复的目标。在此基础上,逐步提升至64通道以支持更精细的运动控制。这种“临床需求牵引+技术迭代创新”的研发模式,既确保了技术的实用性与安全性,又为未来发展预留了空间,是一条更加务实与高效的发展路径。

博睿康公司从脑电图机国产替代到Neo原始创新研发持续耕耘


科技创新既要追求突破,更要尊重客观规律。我国脑机接口领域经过十年的科学研究与技术积累,正迎来宝贵的黄金发展期。在这一关键节点上,我们完全有能力走出一条自主创新的发展道路。以稳健有序的发展策略为基础,在局部领域布局引领突破攻关项目,将有助于构建更加健康、可持续的创新生态,为行业长远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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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uralink的发展:资本的奇迹还是技术的突破?

本次发布会的时机非常有趣,正值Neuralink刚刚完成6.5亿美元融资不久。


回顾Neuralink的发展轨迹,其融资步伐从未停歇:2017年获得2696万美元,2019年增至3900万美元,2021年突破2.05亿美元,2023年达到6亿美元,直至2025年的6.5亿美元。过去十年间,Neuralink累计融资规模已超过15亿美元。


这一系列数字不仅展现了公司强劲的资本吸引力,更揭示了其发展模式的核心驱动力——即便马斯克个人充满梦想与情怀,Neuralink的成长本质上仍是金融与商业逻辑主导的结果。正因如此,本次发布会的一个重要价值,正是为投资者注入信心,巩固资本市场的信任基础。


科技创新究竟价值何在?这一命题时常引发我的深思。近来,我频繁收到患者主动申请参与临床试验的来信,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热切期盼,让我深刻认识到每一项技术突破都可能重塑个体生命。然而,当我想到还有数十万、数百万乃至数千万脑疾病患者仍在承受病痛折磨时,心中又不免泛起阵阵惶恐,我们如何用好老百姓给我们的每一分钱?


脑疾病影响全生命周期人群,临床诊疗仍面临巨大挑战


Neuralink一家公司的投入规模已远超我国脑计划的整体预算,这不禁令人深思:究竟是它的梦想过于宏大,还是存在资源浪费?有观点提出要对标Neuralink:我们的核心目标是什么?要解决哪些具体问题?为什么要与它对标?对标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谁来对标——是企业、高校,还是政府机构?这些问题的答案,将直接影响我国在脑机接口领域的战略布局与发展路径。


Neuralink成功展现了从前沿科技探索到产业应用的转化路径,为全球科技界提供了宝贵的示范案例。然而,从其技术特征来看,当前阶段更多体现的是企业层面的技术集成与工程创新,而非基础科学领域的原始创新突破。


我国在脑机接口领域已积累了大量具有原始创新价值的科研成果,这些成果亟待有效的转化与应用。我们或许可以借鉴马斯克在推动科学发现向产品转化过程中展现的战略规划与坚定信念,进一步完善科技创新转化机制。构建更加务实的成果转化体系,将科技转化的风险从科学家个体和科研机构转移至专业化的科创转化平台。


通过建立这样的机制,我们不仅有望培育出类似Telepathy这样的创新产品,还会催生更多如人工视网膜、Neo等具有原始创新特征的前沿技术产品。这种系统性转化能力的提升,将为我国在脑机接口领域实现从跟跑到领跑的转变提供重要支撑,上海脑机接口未来产业集聚区建设在创新转化上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上海脑机接口未来产业集聚区建设科创策源转化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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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还是科幻?创造还是梦想?

马斯克以其一贯的乐观态度,甚至带有一定程度的过度乐观,巧妙地融合了宏大叙事与具体案例,并运用了多种广告宣传的叙事技巧。然而,我们必须认识到,一个概念的转变往往需要跨越科学探索的百年高山。在仰望星空的同时,我们更需要脚踏实地,稳步前行。


在成功实现植入式脑机接口从实验室到居家使用的突破性成果后,马斯克在发布会开场便展望了减少人类困苦、增强人类能力、理解与拓展意识,以及降低人工智能风险等宏大愿景。这些愿景不仅是马斯克的个人追求,更是全人类科学与社会发展的共同梦想。


从高通道柔性电极实现游戏控制、言语解码到“盲视”重建视觉,这一跨越或许将受制于Neuralink公司在科学研究与科技合作领域的短板。这一挑战已不再是将已有科研成果工程化的任务,而是基于全新神经科学原理的技术创新。它涉及复杂的神经网络重构、大脑对视觉信号的解码与处理机制,以及向大脑输入三维信息的复杂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每个通道的多个参数都需要优化,而这些参数又与大脑对刺激的响应紧密相关。


面对这样的原始创新任务,亟需建立“机制探索-技术创新-临床应用”深度融合的交叉学科发展模式。这种模式不仅能够推动科学原理的深入探索,还能促进技术创新与临床应用的紧密结合。


复旦大学张嘉漪教授团队在基础神经科学领域阐明了单细胞水平人造光感受器与视觉信息处理的机制。在此基础上,团队与材料学专家合作,成功研发出基于氧化钛纳米线的仿生人工视网膜假体。通过与复旦大学五官科医院医生团队的紧密协作,该技术已在四例完全失明的患者中成功实施,帮助他们重建了部分视觉功能。今年,该团队进一步突破,研发出全球首款覆盖可见光至近红外二区的超视觉假体。通过一次微创的视网膜下植入手术,盲猴不仅恢复了可见光视觉,还获得了识别复杂红外图像的能力。这一重大成果发表在《Science》杂志上,标志着视觉假体技术迈入了新的里程碑。


纳米线人工视网膜修复和增强盲人视觉示意图及作用机制

然而,如何加速这类颠覆性技术在临床应用的转化,仍是科学家们共同面临的挑战。建立能够为科学家提供全方位支持的脑机接口科创转化平台,已成为当前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马斯克在未来发展中描绘了一幅从运动皮层(Telepathy)到视觉皮层(BlindSight)、深部脑区(Deep)的研发路径,目标是实现任意位置神经元的记录与刺激调控,以及与人工智能的深度融合。这一思路早在2014年DARPA资助的SUBNETS项目中已初现端倪。然而,从皮层到深部的技术跨越,将面临定位精度、固定稳定性和长期可靠性的全新挑战。从局部到全脑的监测与调控,从“任意位置”(anywhere)到“全覆盖”(everywhere),不仅是神经科学研究的终极梦想,更是全球科学家共同努力的方向。这一目标的实现,将深刻改变人类对大脑的理解与应用,推动神经科技迈向新的巅峰。


2014年DARPA资助SUBNETS项目提出的全脑网络调控概念(左)及Neuralink公司The LINK产品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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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斯克给我的启示是什么

最近,网络上对马斯克的评价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态势,有人称其为“大忽悠”,也有人视其为“颠覆者”。无论是褒是贬,不可否认的是,他始终是公众关注的焦点。这种关注背后,或许正是因为他将梦想与现实完美融合,展现了梦想的无穷力量。“相信才能看到”——正是对梦想的执着与信念,推动他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突破性的成就。


马斯克的成功不仅让我们看到了科技的可能性,更激发了每个人内心深处对实现自我梦想的渴望。我们或许也在期待,能够像他一样,将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变为现实。与此同时,我们对科技突破的迫切需求,也使得他的每一步进展都备受瞩目。


最近的发布会再次彰显了马斯克在跨界整合的卓越能力,尤其是在工程技术集成上。脑机接口技术的未来突破,尤其需要更多交叉学科的合作与创新,更需要培养一批仰望星空、脚踏实地的青年科学家。我们或许无法培养出像马斯克这样的“狂人”,但我们一定能够培育出一片郁郁葱葱的“科学森林”——在上海脑机接口未来产业集聚区,复旦大学神经调控与脑机接口研究中心和闵行区正在筹建脑机接口科创转化中心,探索以技术与产业创新为目标的脑机接口人才培养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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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机接口: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脑机接口究竟是什么?这一问题仍在多个领域中被广泛探讨,但更关键的是,它究竟能解决什么问题。



回顾过去五十年,以信号解码为核心的经典脑机接口技术,主要在生物医学工程和神经康复领域展开研究。然而,这些研究始终未能在医疗健康与临床应用中真正落地。Neuralink的出现,为这一领域注入了新的活力,它让我们看到了从科研突破到临床应用的希望,坚定我们了对未来的信念,助推了我们起跑的速度


与此同时,以刺激大脑功能为核心的神经调控技术,则在神经外科、神经内科和精神科等领域取得了显著的临床研究与应用进展。然而,脑疾病治疗的复杂性对神经调控效能的提升提出了迫切需求。正是这种需求,催生了脑机交互神经调控这一新兴方向的发展,为脑科学、医学与工程技术的深度融合开辟了新的路径。


远眺未来十年,正值我国向科技强国迈进的冲刺阶段,脑机接口如同一轮喷薄而出的旭日,为科技发展带来了无限可能。脑机接口将以脑与外界的信息交互为核心,致力于解析大脑的运动、情感、记忆乃至意识功能,并构建神经信息在860亿神经元之间传递的数学模型,实现从单个神经元到神经核团乃至神经网络的全方位精准调控。


创新产品将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它们不仅能够帮助中风患者重新与外界建立联系,还能让截瘫患者重获行走能力,甚至为抑郁等精神疾病患者带来久违的快乐。脑机接口的突破不仅限于脑电信号的连接,还将拓展至认知层面的隐形交互,并最终实现脑与智能的深度融合。脑机接口将成为我们与世界互联的桥梁,更是我们探索脑科学星辰大海的一艘巨轮。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Neuralink破产了,将会有一波什么样的新闻热浪?无论成败皆为英雄,我们仰望的是同一片星空,但我们脚下的是中国的大地,让我们在这片热土上走出自己的路,在中国看到世界未来的样子

(王守岩,复旦大学神经调控与脑机接口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神经科学学会神经调控基础与转化分会主任委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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