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生物自然主义(biologicalnaturalism,BN)和反身一元论(reflexive-monism,RM)在理解意识与脑和物理世界的关系上提供了非常不同的方式,但是它们共享了很多背景假设和解释特征。因此,为在讨论中突出这个问题,我将一前一后地讨论它们。
与透明理论者认为颜色、空间广延等是世界的独立于观察者的属性不同,BN和RM都接受体验本身具有品质。这些品质在过去生物演化过程中以有用的方式表征了这个世界的一些方面,但它们不必定就是世界本身的品质。相反,如果我们认真对待许多由物理学或其他科学所提供的可供选择的对世界的表征,那么我们的日常体验只不过是真实发生东西的粗糙但尚可用的表征——一个在科学中以“间接实在论”或“批判实在论”等不同名称著称的标准观点,其血统可以上溯到牛顿(Newton)、伽利略(Galileo)和洛克(Locke)。
简言之,BN和RM都采纳了一种显象一实在的区分,即同意世界的显象只是世界本身的本性的间接表征(有时是错误的表征)。针对下面讨论的意图,我将称其为"世界的显象-实在的区分"。
在莱哈尔和瑞文苏所辩护的形式中,与RM一样,BN也认为空间广延是视觉体验的基础,且三维现象世界似乎在脑之外。然而,BN是一种物理主义形式。因此,与RM不同,莱哈尔和瑞文苏同样坚称这个三维现象世界只不过是脑的一种状态,且必定在脑内。为了调和现象世界所表现的与其实际所是之间的差异,他们认为视觉的现象世界实际上是一种虚拟实在的形式。人所体验到的身体和它周围可体验的世界是这个虚拟实在的一部分——并且,除了现象,这整个虚拟世界实际上只存在于人脑中。
当宣称看似外在于脑的意识体验只不过是位于脑中的某些脑状态,BN因而继续采用了又一个显象一实在的区分,这个区分没有应用于显象与世界的本性之间的对比,而是应用于显象与显象本身的本性之间的对比。让我们称此为“显象的显象一实在的区分”(appearance appearance-reality distinction)
正是在这个问题上,BN与RM分道扬镳。RM接受了世界的显象一实在的区分,但是反对显象的显象-实在的区分。对RM而言,意识现象实际上就是(粗略地)它们似乎所是的样子。
当然,显象的显象一实在的区分完全符合那些希望质疑意识现象的本性甚至存在的还原论和消除论的哲学家。然而,BN(与RM一样)宣称是一种非还原论,这就产生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一个理论如何能既论证即意识显象确实不同与它们似乎所是的东西,又论证关于意识显象这个理论是非还原论的。
例如,约翰·塞尔(John Searle)就是尝试克服这个问题第一人。正如他所说:常识告诉我们,我们的疼痛位于我们体内的物理空间中,例如,脚上的疼痛实际就是在脚的物理空间中。但是我们现在知道这是错误的。脑创造了一个身体的意象,与其他所有的身体感觉一样,疼痛也是这个身体意象的一部分。脚上的疼痛实际上在脑的物理空间中。
塞尔同时希望为意识显象的实在性辩护。事实上,就在同一本书的后面,他总结道:“意识在于显象自身。在涉及显象的地方,我们就不能作出显象一实在的区分,因为显象就是实在”。
莱哈尔发展了相似的观点。他并不否认现象世界显得外在于空间中。相反,"不可避免的结论是:视觉体验是空间结构化的。否认体验的空间方面就是否认体验的唯一最独特的属性,或者说否认了使视觉体验成为其本身的特征”。他并没有怀疑这种体验是否真实。相反的,他认为:取消论的假设把认识论放在了它的头上,并让我们怀疑我们能够绝对确定的那个唯一事物的存在,而那就是我们的体验……即使是在梦中或幻觉中,我也可以绝对肯定我有一个体验,并且我可以绝对肯定那个体验具有我所体验到它有的所有属性。宣称意识体验与它被体验到的样子有任何不同,在用词上都是自相矛盾的。
这揭示了表面的、外部的空间位置给生物自然主义带来的尖锐问题:如果生物自然主义是对的,体验是脑的状态,那么它就必定在脑中。然而,如果“显象就是实在”,并且如果"我可以绝对肯定体验具有我所体验到它所具有的属性",那么如果疼痛表现为在脚上的话,它就真的在脚上;如果现象世界表现为在身体表面之外的话,它就真的在身体表面之外。要么生物自然主义是对的,要么显象是实在的。二者无法共存。
·关于体验的位置,科学已经发现了什么?
让我们衡量一下其他替代方案。科学已经发现了(尽管是显象)疼痛真的如塞尔所言在脑中?
科学已经发现脑中的身体表征,当然这确实是真的。例如身体表面的触觉映射分布于躯体感觉皮层中(somatosensory cortex,SSC),见图7.1。致力于不同身体区域的SSC区是由在那些区域中的触觉感受器的数量决定的。例如,在SSC中,嘴唇相较于躯干占据了更多空间。同样发现,在现象空间上相邻的身体区域在SSC中可能不是毗邻的。例如我们感觉到我们的面部是与我们的头部和颈部相连的,但是在SSC中,面部的触觉映射与头部和颈部的触觉映射在空间上是分离的,中间由手指、手臂和肩部的映射隔开。因此,脑”身体意象”的区域分布与被知觉到的身体的区域分布大为不同。
鉴于此,那么脑中的“身体意象”如何与被知觉到的身体相关联?依照塞尔的说法,科学已经发现身体中的触觉实际上是在脑中。然而,并没有科学家已经观察到真正在脑中的身体感觉,而且将来也不会有。简单举例来说,从一个外部观察者的视角看,被主体所体验到的身体不可以被观察到;一个人不能直接观察到另一个人的体验。然而科学已经调查研究了(在SSC中的)身体意象与触觉体验的关系。例如,由于准备切除导致病灶性癫痫的病变皮层,潘菲尔德和拉斯穆森(Penfield and Rassmussen,1950)打开脑皮层的一些区域。为了避免手术使正常运作所必要的部分受损,他们首先通过微电极轻微刺激来探索这些区域的功能,并记录了被试随之而产生的体验。正如所预想的,对躯体感觉皮层的刺激产生了触觉体验的报告。然而,麻木、刺痛等的这些感觉在主观上却位于身体的不同区域,而不是在脑中。总之,科学已经发现躯体感觉皮层的神经兴奋产生了触觉,它们在主观上位于身体的不同区域中。与其说这是BN的科学证据,倒不如说这种效应正是反身模型所描述的“知觉投射”。
总之,科学并没有发现触觉在脑中的证据。对躯体感受皮层的直接微电极刺激产生的触觉在主观上位于身体的不同区域中。而这恰好是反身模型所描述的。但是如果在脑中找不到触觉,那么,无论是从实验人员的第三人称视角,还是从被试的第一人称视角看,人们又如何证明BN所宣称的这些只不过是脑的状态呢?
·知觉投射的科学地位
与BN不同,RM认为科学证据与日常体验都是可信的。然而,这仍需要解释现象对象和事件是如何处在现象世界中处于“外在的那里”。图6.3中的知觉反身模型以图示的形式展示了反身一元论如何在人类的视觉中发挥作用。从图6.3上部由主体的脑指向知觉到的猫的箭头可以明显看到,反身模型假设了一种完成反身过程的知觉投射形式。然而,为了表达知觉投射在这一模型中的确切作用,明确这一术语的意思是很重要的。首要地,知觉投射是指一种经验实证上可观察的效应——例如,这些字是外在于在这一页纸上而不是在你的脑中这个事实。简言之,知觉投射是一种需要解释的效应;知觉投射本身并不是一种解释。我们知道脑中的前意识过程与外部世界中的事件交互作用产生了有意识的体验事件,它们在主观上定位在和延展到超出脑的现象世界。但是我们真的不知道这是如何完成的。我们还知道这种效果只有从第一人称视角看,才是主观的、心理的和可见的。脑没有投射任何物理的东西。
人们如何科学地观测这一效应?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证据是关于深度的体验,某种程度上,它是一种心智/脑的建构。例如,深度的知觉源于立体图片、3D影院、全息图和虚拟实在上的二维表面上的排列线索。人们可以研究诸如空间中的距离和方位知觉的底层过程——这些是知觉心理学的标准主题,人们可以在任何一本心理学教科书上找到。人们可以研究有助于形成深度知觉的光线中的线索或信息;可以研究支撑它的神经结构;也可以研究各种深度知觉丧失的实例。还可以研究现象空间的判断指标如何关联空间的物理测量以及这两者如何与神经状态空间相关联。鉴于神经状态空间(被定义为)在脑中,而现象状态空间(按照RM的说法)大部分在脑外,对神经状态空间如何与现象状态空间相关联的一种理解还会提供一种知觉投射的拓扑学(topology)。
简言之,接受"知觉投射"是普遍的,但对知觉效应知之甚少,而这并没有置它于科学之外。相反,这引起了人们注意到需要对此进行更深入的研究。赞同现象世界是意识体验的一部分,这也促进了一项扩展研究,即脑中的知觉过程如何合起来支持这样一种整合的、三维的体验(这是RM和BN都完全同意的一点)。对知觉投射更为全面的理解同时也提供了一种对被体验为有方位和广延的广泛现象的更为统一的理解,包括清明梦、幻觉、鲜明意象(cidetic imagery)、虚拟实在的创造、身体意象的建构,以及在三维空间中事件的正常知觉等形形色色的现象。(当知觉过程形成了世界中事件的表征时)把知觉投射当作一种正常效应还让理解人工或病态情境中发生的事情变得简单。例如.我们可以用人工刺激来理解由人工刺激引发的三维虚拟世界,这种人工刺激与产生正常的现象世界的投射加工相同。可以用错误投射信息的心智模型来理解幻觉,这些错误投射的信息有一个内部而非外部的起因(随之而来会发生内部对外部事件的通常可靠模型的瓦解)。在治疗的交互作用中产生的投射、转移和反转移可以被理解为类似一种内在/外在的混乱,即一个人关于自己的感受、思维或过去体验的信息被绑定到他对另一个人的投射体验中。当获得“绑定”和“映射”的过程前意识地运行时,人们真正地体验到他人显示了实际上是他自己的那些特征和品质。
然而,这里有一个重要的附加说明。尽管这些研究都对我们把知觉投射理解为一种心理效应有所助益,但是它们并没有完全解释脑中的最近的神经原因如何支持了看上去在脑之外的视觉体验的事件。关于这一点,我们需要一个额外的解释模型—-并且至今还没有一个充分的解释模型[。正如我们在第6章已经看到的,全息图和虚拟实在提供了诱人的类比。例如,在投射全息图与投射的视觉体验之间有许多诱人的相似点。但是,(迄今为止)缺乏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神经投射全息图"真的在脑中。尽管虚拟实在也没有能够完全解释知觉投射,但是它们提供了研究它的运行的另一种方法,从而进一步阐明了知觉投射的底层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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