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鹰，去为星——纪念Juha Hernesniemi教授

【大师远去】

2023年12月4日南非开普敦第18届世界神经外科联盟大会的开幕式，与往届有所不同，在主席和开普敦市⻓致辞后，第一个议程就是怀念在过去几年故去的著名神经外科同仁，其中第一位就是我们熟悉的大师，Juha Hernesniemi教授。WFNS法务委员会主席Jaques Morcos回顾了Juha教授的传奇人生和对世界神经外科的杰出贡献（附录像）。他被称为最简单纯粹而又最有胆略的医生，世界神经外科界最后的莫西干人（指执着与勇气）。回到41年前，1982年，一群参观完Yasargil教授手术的年轻神经外科医生在餐馆里聚会时，一位墨西哥医生说，以后我们中一定会有人超过Yasargil教授的。而最终，在经过了3000多名世界各地参访医生的亲眼见证下，以及很多次在赫尔辛基医院、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河南省人民医院等动人心魄、精彩绝伦的直播手术以及他无私分享的手术录像中，（他的影像曾很多次实时出现在卢浮宫、土耳其故宫等重要的全球性、历史性舞台，当然也包括中国的很多超级大会场），Juha被公认是那个完成了超越的巨人。

我一直觉得是西方对中国疫情的抹黑和谣言害了Juha教授。最后一次见到Juha是今年六月初在郑州参加第五届嵩山国际神经外科大会，当时他已经完成了回忆录的出版，并且登上了芬兰的畅销书榜。他的心情不错，但对于我们的疫情却很担心，他说西方的媒体宣称我国疫情依然十分严重，因此这次只打算在郑州短暂停留。我劝他说，我们放开这么久了，大家甚至都不带口罩了，你完全可以多待一段时间。他还是按计划回去了，结果月底就传来了噩耗。如果他留在郑州，相信以河南省人民医院对他的关心和照顾，这个意外就不会发生。此刻，我就坐在电脑前，在这个屏幕上，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我和他常常连线见面，遍邀世界神经外科界的著名专家，通过Neurosurgical TV和脑医汇平台，组织了很多次的网课。奈何斯人已逝，唯有无尽的遗憾，好在他的回忆录正在翻译，不久中文版将付梓出版，同行们有机会继续了解他留给我们的丰富精神遗产。

Juha说过，年轻的神经外科医生要有自己的榜样，这个榜样有可能远在天边，也可能近在眼前，这个榜样不一定要身居高位，但必须是不忘初心，关爱病人，愿意为治愈病人牺牲自己享受和时间的人。前辈必须把自己的知识和技能毫无保留地教给晚辈，训练他们，但不要限制他们，并始终相信，年轻人总有一天会⻘出于蓝。他从不夸夸其谈，而是毕生践行着这个理念。他就是我的榜样，他简单纯粹、执着勇毅的手术和人生哲学深刻地影响了我。

【未见其人，先闻其名】

2005年，华山医院神经外科周良辅主任邀请了国际著名的James Ausman教授前来我们的神经外科学习班讲学，他是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神经外科主任，JNS的主编，我有幸担任他的翻译。除了讲述自己的动脉瘤手术经验以外，Ausman教授特别提到一个人，就是Juha教授，他说这个人可以在25分钟内完成一个大脑中动脉瘤的夹闭手术，并播放了Juha的手术录像。我担任过多次重量级嘉宾的讲课翻译，有些人会毫不客气的说自己就是大师，你们都应该向我这样的大师学习。Ausman教授的坦诚和谦虚令我震撼，但更令人神往的是一位大师对另一位大师如伯牙子期般的推崇。

【初识Juha】

2007年，周主任邀请了Juha教授前来我院访问，这次终于有幸见到心目中的偶像。我们举着Juha教授的名牌在浦东机场迎接他。他有着白皙的皮肤，大大的额头，宽宽的下巴，浅栗色的头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灰蓝色的瞳仁，眼神平和而坚定，面带微笑，居然还有些腼腆，握手时，感觉到他的手宽大，柔软而有力。他不是个爱讲话的人，语速不快，声音不大，带着较重的芬兰口音。我们的第一站是刚运营不久的华山东院，我也向他展示了我们的工作。他对东院的印象非常好，甚至说想来东院当医生。我相信这也是他后来愿意来中国工作生活的原因。我们一见如故，从此开启了16年的忘年交。

【生为鹰】

Juha教授初访中国时，我带他到了苏州刺绣研究所参观，他立刻被一头雄鹰的作品所吸引，并毫不犹豫的买下了它。在很多他的讲课里，我们都能看到雄鹰翱翔天际的视频。他总是对我说，我们要像鹰一样，飞得更高。雄鹰最高可以飞到大约一万六千多米的高空，差不多两个珠穆朗玛峰的高度，Juha教授毕生完成了一万六千多台手术，他是不折不扣的飞得最高的雄鹰。

Juha教授的职业生涯中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有过暴风雨甚至是暴风雪般的时刻，但最后，他总能如雄鹰一般，破风而出，并藉此飞向更高的维度。当他37岁，在世界各地遍访名师，学成回到赫尔辛基时，他发现，当地依然在做裸眼下开颅手术，于是他提议购入显微镜，开始显微神经外科手术。可是他的提议未被采纳，反被认为野心太大，被分配到了芬兰中部的一个人口只有八万多的叫Kupio的城市。在这里，他是仅有的两位神经外科医生之一，唯一的年轻医生。在这个寒冷偏远的小城，他就像武侠小说中的主⻆一样，在逆境中没有沉沦，只有奋起。他曾在一天中在唯一的手术室独力完成了6台动脉瘤夹闭手术。练就了绝世武功的他最终在50多岁时回到了赫尔辛基，以无可匹敌的能力成为新的主任。但就在他成为主任后，随着业务量成倍增⻓，他被嫉妒的同事举报了，说在他领导下，支出增加太快，浪费了国家财政。这个罪名可不小，于是国家派出了调查组，整整跟随调查了他一年。最终，国家认定，他不仅没有浪费医疗支出，反而因为他杰出的能力，术后病人并发症率显著降低，平均支出减少，效率更高，来年主动增加了一倍的预算给他们科室。

【仁者爱人】

见到Juha教授的第一面，就能判断出他是个物欲极低的人，他从不提吃住方面的要求。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爱好是什么。在以后的接触中，我们发现，他唯一的爱好就是通过自己的双手去治愈疾病，虽然他生性腼腆，甚至有些社恐，但他对普通人的关心和爱，经常超出我们的想象。

第一次在苏州游览时，当时还不太灵的导航把我们带到了一条正在整修的已关闭的道路，旁边是一个嘈杂的农贸市场，有很多农民在沿街摆摊，使本就狭窄的道路更加拥挤，路上还有滚落的番茄、土豆之类。他一下就来了兴趣，放下了车窗，仔细地观察着，菜农们突然发现有个老外在看他们，主动跟他友好地打招呼，他也跟菜农们招手致意。晚上，他在总结今天令他印象最深的时刻时说，穿行在原生态的农贸市场的经历是他今天最大的收获，因为他体验了中国普通人最真实鲜活的生活场景。

他在海外学习时有过被轻慢的经历，所以他总是平等待人，从不轻慢别人。他讨厌被说教，所以他也不对别人说教，而是以身垂范，给人以触动。

2012年，他在华山医院进行直播手术时，每一个病人的头发他都是亲自整理，亲自清洗，当清洗液滴到地上时，他很自然地俯身去擦地板。这个举动在他自己已经习惯成自然，但却深深地感动了围观的医生们。我们组的徐锋医生一直说，那是令他最为震撼的时刻，一位世界级大师有这样自然的举动，实在令人难忘。

Juha教授无数次的呼吁，我们要尽量保留中国女性的美丽长发，在他看来，医生要尽可能的关心和爱护患者，并满足他们的心理和社会需求。

在中国执医期间，Juha也在不断的发现年轻人才，并给他们创造机会，他不断的鼓励与呼吁为河南省人民医院创造了很多的国际曝光率，一些年轻医生也在他的鼓励下勇敢地走上了国际舞台。特别优秀的医生还被他推荐给了华山医院的毛颖院长。

【去为星】

成为雄鹰也是我们中国医生的毕生追求，有一首歌这样唱道：“我是一只孤独的鹰，迎着暴雨逆风飞行，翱翔晴空万里的天际，那是我的意义；我是一只倔强的鹰，逐梦路上无畏前行，来时一颗火热赤子心，去时夜空最亮的星星”，Juha教授生前一直喜欢在手术室放音乐，这首歌就是他最好的写照。我非常有幸能在Juha教授的晚年将他引进到中国，并在河南省人民医院开花结果。我相信，他在中原、中国神经外科界留下的雄鹰的身影，将不断激励我们前行。

在我的眼中，他已化作天上的一颗星，虽沉默不发一言，却总在孤单寒夜出现，依然可以通过我们晚辈的双手去点燃病患们生命和梦想的火焰。

谨以此文，纪念Juha Hernesniemi教授。

徐斌，2023.12.29

Juha教授的回忆录封面，中文版也即将出版

Juha Hernesniemi

芬兰人，任河南省人民医院“Juha国际神经外科中心”主任，西班牙“拉蒙-卡哈尔健康科学院”名誉院士，河南省“黄河友谊奖”获得者。尤哈教授师从世界著名“显微神经外科之父”亚萨吉尔教授，是国际神经外科界公认的权威之一。被《世界神经外科杂志》评为过去一百年来全世界最著名的69位神经外科医师之一；获得印度Neurofest终身成就奖。从1997至2015年，曾担任芬兰赫尔辛基大学中央医院神经外科中心主任、教授。迄今主刀完成16000多例显微神经外科手术，其中包括6000多例脑动脉瘤、血管畸形和动静脉瘘手术和3000多例脑肿瘤手术；他发明的“外侧眶上入路”被广泛应用，使无数患者受益。他提出的“简单、干净、快速同时保留正常神经组织”的手术理念早已深入人心，成为神经外科手术的基本原则之一。其发表的学术论著达600多篇（主要是关于脑动脉瘤、血管畸形和脑肿瘤），包括著名期刊《柳叶刀》、《新英格兰杂志》及《自然-遗传学》等，出版过多本显微神经外科方面的书籍，录制了“1001例显微神经外科手术”视频免费供世人学习；其主编的《赫尔辛基显微神经外科学的基础与技巧》一书，已经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影响了全世界众多神经外科医生。

徐斌教授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神经外科教授

亚洲神经外科医师协会（ACNS）副主席

亚洲澳洲神经外科协会（AASNS）教育委员会共同主席

世界神经外科学院WANS委员

世界神经外科联盟（WFNS）脑血管病诊疗委员会委员

意大利海外神经外科导师

多个国家级专业学会委员、多本国际杂志评审专家，长期从事脑血管病的临床医疗及基础研究，尤其擅长缺血性脑血管病及烟雾病的血管吻合手术

声明：脑医汇旗下神外资讯、神介资讯、神内资讯、脑医咨询、AiBrain 所发表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脑医汇及主办方、原作者等相关权利人所有。

投稿邮箱：NAOYIHUI@163.com

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裁切、录制等。经许可授权使用，亦须注明来源。欢迎转发、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