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今日,2021年2月11日,正值庚子年除夕,神经外科领域最受赞誉的世界级大师之一——Evandro de Oliveira(1945-2021)教授在家人的围绕下溘然长眠,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位外科艺术的缔造者满怀激情,在显微神经外科和神经解剖领域躬身实践,开创了巴西显微神经外科的新纪元,将其提升至拉丁美洲神经外科之首,更迈入世界神经外科前列。无与伦比的外科技艺和人格魅力集聚一身的Oliveira吸引了全球无数的仰慕者,可谓“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
2019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阳明大学台北荣民总医院,大脑半球应用显微解剖操作培训班
1945年11月8日,Oliveira出生于巴西南部圣卡塔琳娜州(Santa Catarina)的首府——弗洛里亚诺波利斯市(Florianópolis),一个以众多绝美海滩而闻名南美的城市。1969年,年轻的Oliveira毕业于巴西圣卡塔琳娜联邦大学(Federal University of Santa Catarina)的医学院,荣获医学博士学位。
1970年,Oliveira来到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Montevideo),在乌拉圭共和国大学(Universidad de la Republica)医学院的神经外科担任住院医师。在著名神经外科医生雷蒙·阿兰昂-伊格内斯(Ramon Aranã-Ignez)教授春风化雨般的教导下,Oliveira完成了三年临床训练。在此期间,Oliveira还与内斯托尔·阿扎姆布贾(Nestor Azambuja)教授一起进行了神经放射学的后专业化研究。
Oliveira学成归国后,回到家乡开始执业。雄心勃勃、渴望卓越的Oliveira总是趁着假期拜访神经外科的大师们,查尔斯·德雷克(Charles Drake,1920-1998)、查尔斯·威尔逊(Charles Wilson,1929-2018)、M·加齐·亚萨吉尔(M. Gazi Yasargil,1925-)、伦纳德·马利斯(Leonard Malis,1919-2005)和文科·多伦茨(Vinko Dolenc,1940-)等人都是Oliveira仰慕的前辈。Oliveira对解剖天才Yasargil的精湛外科技艺和Dolenc对海绵窦的开创性工作印象深刻,并从马利斯那里领悟到手术录像记录的重要性。


20世纪70年代,求学心切的Oliveira三顾茅庐,拜Yasargil为师,为期一年的学习生涯使Oliveira成为巴西首位熟练掌握手术显微镜的神经外科医生。Oliveira渴望取得与恩师同等的外科技术水平,然而他很快意识到没有更深层次的解剖学知识加以支撑,这无疑是痴人说梦。Oliveira将目光转向了世界闻名的Rhoton实验室。
1978年,在家乡举办的一个神经外科会议上,Oliveira找到了参会贵宾小阿尔伯特·L·罗顿(Albert L. Rhoton Jr,1932-2016)博士,请求在他的实验室获得一个为期一年的神经解剖研究员的职位,Rhoton看着眼前这个热诚的年轻人欣然应允。然而,年复一年的等待却使Oliveira望眼欲穿,两年后他终于收到了Rhoton博士的来信,“目前尚无职位空缺,不要来盖恩斯维尔(Gainesville, Florida, U.S.A.)”。坚韧不拔的Oliveira举家来到盖恩斯维尔,他带着妻女站在Rhoton博士的办公室门口,表示在没有实验室职位空缺前绝不离开。Rhoton博士被这份强大的恒心所打动,Oliveira如愿以偿地加入Rhoton实验室(1981-1982),与两位日本学者(Toshio Matsushima、Michio Ono)以及一位土耳其学者(Erdener Timurkaynak)成为同事。正是在这段时间里,Oliveira研究了颞叶解剖,后来描述了颞叶内侧动静脉畸形(AVM)手术的颞前入路。每当Oliveira回忆起这段美好时光,总是自豪地对学生说,他经常和Toshio暗暗比赛,看谁每天早上第一个到达,晚上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Oliveira对这段珍贵时光的依恋和热爱。Oliveira晚年经常回到Rhoton实验室进行解剖,为一些即将到来的困难临床病例做准备。
a. Oliveira教授和同事Erdener Timurkaynak(左上)、Toshio Matsushima(右上)在Rhoton实验室(1981);b. Rhoton实验室的解剖课;c. Oliveira教授和Toshio Matsushima的研究场景(1981);d. Rhoton博士和他的前研究员们庆祝Rhoton在佛罗里达大学工作40周年(2012)
1984年,Oliveira移居南半球最大的都市——圣保罗(São Paulo),加入小劳尔·马里诺( Raul Marino Jr)医生的私人诊所,并在葡萄牙慈善医院(Hospital Beneficência Portuguesa)开展了大量神经外科手术。1989年,Oliveira着手准备颅内动脉瘤显微外科手术的课程。1993年,在富有远见并时任医院首席执行官Antonio Ermírio de Moraes的帮助下,Oliveira在医院附近开设了第一个实验室。1996年,在Midas Rex研究所(Midas Rex Institute)、时任教育协调员Bob Murray及其继任者Ron Smith的大力支持下,Oliveira在医院内建造了一个先进的显微神经解剖实验室,以精湛的摄影和解剖技术将其打造为世界领先的显微外科中心之一,该实验室于2019年以Oliveira的名字命名。
Oliveira教授创建的显微神经解剖实验室
1990年,Oliveira荣升为圣保罗大学(University of São Paulo)神经外科系的神经血管外科主任。在这一南美洲规模最大、最繁忙的学术神经外科服务机构中,作为最了解两位神经外科巨匠(“神经外科考古学家”Rhoton和“神经外科艺术家”Yasargil)的杰出神经外科医生,Oliveira建设性地把前者复杂的解剖学知识与后者卓绝的显微外科技术结合在一起,从而成就了一位集探险精神与工匠精神于一身的世界级“神经外科建筑师”的诞生。在1999年极具影响力的文章《显微神经外科的遗产:回忆录、教训和公理》(A Legacy of Microneurosurgery: memoirs, lessons, and axioms)中,作者Yasargil极力表彰了Oliveira对神经解剖学的巨大贡献。
2001年,Oliveira任职坎皮纳斯州立大学(State University of Campinas, UNICAMP)的神经外科主任。2002年,他与前同事Erdener Timurkaynak和Erdener Timurkaynak共同创办了一个工作组,促成了国际显微神经外科解剖学研讨会(International Symposium on Microneurosurgical Anatomy, ISMA)的成立。到目前为止,ISMA在全球已经成功举办了八次,Oliveira担任了2008年在巴西伊瓜苏瀑布举办的第四次专题讨论会的主席。2018年6月,Rhoton学会在天津市环湖医院成立,同时召开了第一次年会,五十多位国外知名神经外科专家莅临参会。作为Rhoton最具影响力的学生和Rhoton学会的创始人之一,罹患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ALS)的Oliveira不顾病痛折磨,坚决到场参加成立大会,Oliveira认为Rhoton学会的成立势在必行,旨在为广大发展中国家培训神经外科医生,以提高当地的神经外科水平。在与天津市环湖医院佟小光教授的交谈中,Oliveira殷切地期望道,“不要局限在中国国内或亚太这个小圈子里,应该像南美神经外科医生一样走向欧美、走向世界!”
2016年,Oliveira受聘美国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Jacksonville)的梅奥医学中心(Mayo Clinic)神经外科的客座教授,并开展了年度的颅底和动脉瘤Rhoton课程(Skull Base and Aneurysm Rhoton Course)——显微外科和内镜手术入路(Microsurgical and Endoscopic Approaches)。2019年,中心新增了一门Rhoton-Evandro课程:脑沟、脑回和脑室的显微外科解剖学。
在Oliveira的职业生涯中,他共计实施了700多个动静脉畸形手术(AVMs),成为世界上最受尊敬的动静脉畸形外科医生之一,其关于AVMs的解剖-血管造影相关性的精彩演讲是一部经典传世之作。Oliveira还为3000多例动脉瘤病人做过手术,并发表过136篇文章、36个书刊篇章和1本专著。令Oliveira脱颖而出、超类绝伦的是他坚定不移的热情、职业道德和奉献精神,以及独特的外科技艺和对外科美学的强烈热爱。艺术流淌在这位“神经外科建筑师”的手中,交织在他的外科手术中。Oliveira每天只做一台手术,并在术后第一时间反复观看录像,找出自己的不足之处,精益求精。Oliveira的3D空间定位异常精准,以至于手术照片很难与精细的身体解剖区分开来,真正地为我们展示了进入人类大脑神殿中所有隐藏区域的安全途径,众人亲切地称其为“米开朗琪罗”。

Oliveira的手术理念风靡全球。在他位于圣保罗的实验室共开设了9个不同主题的355门课程,参与者超过7000人。在他逝世前的25年里,这个实验室接待了来自29个不同国家的120多名研究员和650多名访客。Olivera将枯燥的解剖学知识转化为精湛的临床神经外科手术技术,几乎每位美国神经外科住院医生的案头都有他的手术录像带。Olivera以“唯美主义”的手术风格影响了欧美一代神经外科医生的成长,培养出了大批优秀的南美神经外科医生。在命运的残酷转折中,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ALS)袭击了Oliveira,这位以手术优雅和动作和谐著称的显微神经外科医生逐渐失去了说话和运动的能力。除了在圣保罗经营自己的实验室外,Oliveira仍奔忙于世界各地的学术会议,用沙哑却饱含深情的声音将深厚的学术造诣撒播到世界各地,并亲赴阿根廷、智利、中国、意大利、墨西哥、葡萄牙、俄罗斯、西班牙、土耳其和美国等多个国家指导实践课程。
Oliveira教授在中国台北荣民总医院开设脑解剖学习班
Oliveira激励了全世界整整一代神经外科医生追求他在神经外科领域的卓越成就,很多人并不是他的直接学生,却是与他一样对大脑神殿满怀虔诚的信徒,其中许多人成为了著名神经外科医生,如天津市环湖医院佟小光、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吴劲松、中国台北荣民总医院许秉权、华裔巴西籍医生文弘志、西班牙医生Vicent Quilis-Quesada、美国医生Ali Krisht和Jacques Morcos、日本医生Hiroshi Abe等人。2019年4月,来自不同国家的200多名神经外科医生齐聚圣地亚哥(San Diego),参加由Ali Krisht和Jacques Morcos代表美国神经外科医生协会(American Association of Neurological Surgeons, AANS)组织的Evandro de Oliveira研讨会(EDOS),向Oliveira不可思议的职业生涯致敬,Morcos深感Oliveira似乎与大脑存在某种神秘联系,称赞其为“大脑低语者”(Brain Whisperer)。同年8月,Oliveira的朋友、同事和学生们聚集葡萄牙慈善医院,参加了由Mateus Reghin Neto和文弘志共同举办的纪念Oliveira辉煌人生和事业的座谈会。2021年2月,在Oliveira去世的前5天,由Morcos和William Couldwell组织的在线活动中,Oliveira荣获世界神经外科学会(WANS)的终身成就奖。2021年2月11日,Oliveira永远地离开了,但他的余辉将在神经外科同道们的心中和思想中永恒。
此处谨献上讣告中的赋诗一首,以致敬伟人:
“Evandro, 大脑低语者”:
他声嘶力竭,于荒野中布道
那些曾经的失之交臂者和置若罔闻者
如今是你们重新相信的伊始
聆听智者的低语,变为你们的咆哮吧
——Jacques J. Morcos
(“Evandro, the Brain Whisperer”:
His voice had long been spent, many sermons over
And for those who missed his School or chose to ignore
Today is your chance to believe and start over
Make his whisper your own and shout it like a roar
——Jacques J. Morc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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