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briel Andral(1797-1876,上图)是法国医生,病理学家,医学写作家,巴黎大学教授。
Andral对医学的贡献是开创了血液成分的化学分析,发现不同疾病时血液成分有别,把科学带入临床,协助诊断,建立了临床血液学科,被誉为“科学血液病学- Scientific Hematology”的鼻祖。
另外Andral对卒中研究有两大贡献:
一是Andral发现古希腊“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公元前460-370,见 Hippocrates一章)所创造的“卒中-Apoplexy”一词,即“突然发病倒地”描述了一个神秘而模糊不清的表面现象,对疾病的诊断治疗毫无帮助。他认为应该换掉毫无意义的“卒中-Apoplexy”一词。
二是Andral写的“医疗诊所–Medical Clinic”四卷巨著书中有翻译为英文的脑疾病一卷,主要描述了法国医学界在19世纪对卒中的认识。在书中Andral支持脑软化的理念,推动了卒中研究转向脑缺血的正确道路。
在18-19世纪,人们开始把临床表现与病理发现结合在一起,他们发现许多完全不同的脑病理现象(出血,缺血,肿胀,积水)在临床上都被归纳为一个词“卒中- Apoplexy”。
“卒中-Apoplexy”(上图,Apoplexy, Dictionary of Daily Wants 1858-1859)的概念是一个表面现象,希波克拉底的原意是“病人像是被闪电打倒-Apoplexy”,病人突然倒地,瘫痪,昏迷或死亡。因此,“卒中-Apoplexy”一词的含义是疾病的一个突发现象,不是疾病的本质,原则上也不代表任何疾病。因此,心衰,癫痫甚至脑外伤常被归类为"卒中-Apoplexy",这些疾病都有一个类似的突发过程。
1835-1836年,Andral在巴黎大学医学院讲述了多种神经系统疾病的临床观察和病理关联,其中对“卒中 - Apoplexy”这个专题Andral说“我们不能在学术中再保留“卒中 - Apoplexy”一词了 - We Cannot Preserve the Term “Apoplexy” any longer in Science”。
Andral认为“卒中 - Apoplexy”一词“太模糊,并不明确代表脑组织结构的病变性质,与其他许多多义词一样,“卒中 - Apoplexy”有多种理论解释,但是“卒中 - Apoplexy” 一词本身无任何实际意义,使用“卒中 - Apoplexy”一词只是掩盖了我们对疾病的无知。很多种脑损伤都会造成卒中类的症状,比如突然失去意识和运动能力 - It is too Vague, it does not Indicate with Precision the Material Change in the Organ, but, like all other Similar Terms capable of various Interpretations, it lends itself to every Theory, and in the End serves no real Purpose but that of Covering our Ignorance. For example how many different Affections of the Brain gives rise to the same Symptoms as Apoplexy, sudden loss of Consciousness and Motion”。
Andral改变了人们对疾病认识的方向,从传统的强调症状和发病形式,改为关注病理发现与临床症状相结合。因此,Andral呼吁必须放弃已经使用了千年的“卒中- Apoplexy”一词。
当时Andral只有38岁。
同时,法国的FrancoisMagendie(1783-1855,见Magendie一章,Magendie 发现了四脑室孔,上图)也对意大利的Giovanni Morgagni(1682-1771,见Morgagni一章,Morgagni发现卒中是脑出血)的卒中分类提出挑战。Magendie认为“出血性 - Sanguineous”和“浆液性 - Serous”卒中概念不明,不反映卒中的机理,病因和病变性质。
Magendie在1837年说,“我支持放弃使用“卒中 - Apoplexy”一词,"卒中- Apoplexy"一词毫无意义,与病因和疾病的性质无关,只是描述了疾病的突发性 - I would willingly Abandon the Term “Apoplexy”, a Term which is Evidently Unsuitable, which bears no Relation whatever to the Cause or Nature of the Disease, for, as the Etymology indicates, it merely refers to one of the Circumstances under which the Disease is developed, namely, that of Striking Suddenly”。
估计Andral和Magendie都无法预料到了100年之后,人们真的放弃了使用“卒中 - Apoplexy”一词,但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找出另一个词来代替“Apoplexy”。到了1950年,人们只好把“突然被打倒在地”一词的希腊文“Apoplexy”换成英文,“打击/打倒 - Strike”的被动式,“被打倒 - Stroke”。
希腊文Apoplexy与英文Stroke,都是突然被打倒的意思,换汤不换药,新瓶装旧酒。
Apoplexy在1950年左右停用了,据说引起希腊人的抗议。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徐志摩(1897-1931),再别康桥)。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被打倒 – Stroke”成为疾病的名称,全世界的医生们居然一点都不脸红。
中医有十几种词描述“卒中或中风”,与“Apoplexy”一模一样,都是指病人"突然被打中打倒",都是描述模糊不清的表面现象,不是疾病的根本,更不揭示机理,与古希腊医学一样,忽悠了医生和民众几千年。
虽然希腊文Apoplexy换成了英文Stroke,中国人则继续使用“卒中 - 中风”一词,本来含义就是被打击或被打倒。
大概没有人知道“卒中或中风”的词是谁创造的,两词都出现在“黄帝内经(公元前475-221,上图)里,此人肯定有先知先觉。
其实卒中不是一个疾病,卒中是一群疾病的统称,都发生在脑血管内外,而且与血液,与代谢,与其他脏器,与机体和精神活动等都相关。
谁能创造出一个词来形容这一群疾病呢?
“卒中”一词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们找不到一个更好的选择。
卒中的命名成了世界上一本难念的经。
在Andral的时代,脑缺血的概念尚未出现,意大利的Morgagni认为“卒中 - Apoplexy”主要是指脑出血。但是人们在尸检中发现许多卒中病人并没有脑出血,却发现脑组织有多种颜色和质地,因此,19世纪主流的学术观点认为卒中是“脑炎 - Encephalitis”,卒中的脑病理是因为“炎症 - Inflammation” 而造成的。
1820年法国Salpetrire医院的Leon Rostan(1790-1866,见Rostan一章,上图)出版了一本书,“脑软化研究 - Recherches sur le Ramollissement du Cerveau”,首次使用了脑软化一词,描述了卒中后的脑软化现象。
Rostan指出前人其实早就发现了"脑软化"现象。意大利的Morgagni称之为“浆液性卒中 - Serous Apoplexy”。法国的Jacques Jean-Andre Rochoux(1787-1852,见Rochoux一章)在1814年他的“卒中专著 - Monograph on Apoplexy”中也使用了浆液性卒中一词。
Rostan认为”脑软化 - Ramollissement”是“最常见的脑损伤 - The Most Frequent Cerebral Lesion”,脑软化与“Apoplexy”不同,但是可以共存。
Rostan不同意卒中是“脑炎-Encephalitis”,他反对脑“炎症 - Inflammation”引起卒中的理念。
当时坚持脑炎症造成卒中这一理论的人是法国的Claude Franqois Lallemand(1790-1854,见Lallemand一章,上图),因为与Rostan观点不同,学术不同演化为各人喜好互逆,Lallemand1824年“脑的病理解剖研究 - Recherches Anatomico-pathologiques sur l’encephale et ses Dependances”的文章中根本一字不提Rostan的贡献。
可惜学术界的争论很难和解,不如宋人欧阳修(1007-1072)的玉楼春:
夜来枕上争闲事。推倒屏山褰绣被。
尽人求守不应人,走向碧纱窗下睡。
直到起来由自殢。向道夜来真个醉。
大家恶发大家休,毕竟到头谁不是。
这时Rostan的"老师"Andral出场了,Andral在1829年的“病理解剖学 - Precisd’ Anatomie Pathologique” 书中反驳说,“脑软化时既看不到Lallemand所说的炎症性浸润,更看不到化脓 - In Ramollissement You just do not See the Congestion that is required for Speaking of Inflammation; nor is White Softening associated with Pus, as Lallemand Claims”。
但是如果不是炎症,脑软化的原因是什么呢?Rostan和Andral都不知道。
唐人曹邺的《偶怀》写出Andral的心情:
开目不见路,常如夜中行。
最贱不自勉,中途与谁争?
在1838年Andral出版了“医疗诊所,病例报告。由Daniel Spillan压缩和翻译。内容包括脑疾病,和Olivier脊髄一书的摘要 - Medical Clinic, or Report of Medical Cases. Condensed and Translated but Daniel Spillam(Spillan). Containing Diseases of Encephalon, with Extracts from Ollivier’s Work on Diseases of the Spinal Cord and its Membranes” 一书(上图)。
过去医书的名字真的很长。
这是一本脑和脑膜疾病的专辑,又叫“Andral的医疗诊所 - Andral’s Medical Clinic”,全书299页,有广泛的文献索引加上大量的病例讨论,在美国费城出版。
其中Daniel Spillan是爱尔兰医生,虽然翻译了大量的医学著作,1854年死于贫困。Charles-Prosper Olivier d’Angers(1796-1845)是法国医生。
2019年的春节初一上午,“偷得浮生半日闲”(唐代诗人李涉《题鹤林寺僧舍》),我在办公室里快速的看了一遍这本Andral的脑专著。
第一卷是硬脑膜,蛛网膜和软脑膜有关的疾病。
第二卷是“脑充血 - Cerebral Congestion’s”,脑出血,脑软化,脑组织增生,萎缩和脑肿瘤(上图)。
第三卷是小脑出血和小脑软化。
从内容排列,一目了然,当时所谓的脑软化就是现在的脑缺血。
在书中Andral再次攻击了Lallemand,“我支持脑软化,我从不相信Lallemand所说的在脑软化之前都有脑充血 - I am more Interested with Brain Softening, I do not think, for instance, with M. Lallemand, that a Sanguineous Congestion always Precedes Softening of the Brain”。
脑软化“独立于其他脑损伤 - It Exists as a Lesion Independent of any other Lesion”。
Andral也不同意法国的Jean Cruveilhier(1791-1874,见Cruveilhier一章)用“毛细血管卒中 - Capillary Apoplexy”来解释卒中病理的观点。
“脑软化是脑组织结构破坏,先是变成一滩烂泥,然后液化,但不是炎症,不能称之为脑炎,否则就是误导科学”。
Andral又写到,“我与Rostan观点一致,到目前为止,脑软化一词最为恰当”。
Andral又把脑软化分类为无症状的,只有运动障碍的,多种运动和感觉障碍的,出现语言障碍的,智能障碍的到昏迷的等多种类型(上图)。
请注意,在此Andral又回到描述表面现象的古希腊医学的老路。
“脑软化在当时无法诊断,病情缓急,症状各异,从简单的运动感觉障碍到意识障碍到昏迷不醒。病理发现是唯一的标准。在病理上,一是只有脑软化,二是伴随其他现象,如脑贫血或脑充血”。
Andral在最后又自问到脑软化的原因,他说“时间会告诉我们,会发现许多其他病因 - Time will Decide, and will Discover, no doubt, many other Causes”。
“Andral的医疗诊所”书中无图,但有少数表格。
感觉Andral在书中思维奔放,如江海横流,不畏古人,坚守自我,看向未来。
德国的Rudolf Virchow(1821-1902,见Virchow一章,上图)在1837年发明了“血栓形成 - Thrombosis” 和 ”栓塞 - Embolism”两个词,在实验中进一步否定了卒中病理生理的“炎症 - Inflammation”学说,支持血管堵塞的卒中机理。
不通则痛,不通则病,不通则卒中。
至此,卒中的病理生理终于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 "下水道 - Plumbing"上。
于是脑就成了马桶,就有了“脑马桶理论 - Toilet Hypothesis”。
卒中的终端病变是下水管道的异常,破裂,狭窄,堵塞,影响主干或大小分枝,脑损伤是继发的。
卒中不是脑神经疾病,而且脑颈部血管的异常。
治疗卒中的首选是修补和疏通下水道。
唐人刘禹锡(772-842)描绘出治疗卒中的意境: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其实荷兰的Herman Boerhaave(1668-1738,见Boerhaave一章,上图)早在1709年曾经提出“血管阻塞 - Obstruction of Blood Vessels”可能是卒中的病因之一。
Boerhaave的学生荷兰的Gerard van Swieten(1700-1772,见Swieten一章)在1754年评论Boerhaave的观点时有了更清楚的描述:
“血栓脱落,随血流进入肺动脉或主动脉及分支,包括颈动脉和椎动脉,阻断全部入脑血流,中止脑的功能 - Those Polyps.... separate from it and are Propelled, along with the Blood, into the Pulmonary Artery or Aorta, and it’s Branches, .... were They thrown into the Carotid or Vertebrate Arteries, could Disturb - or if they completely Blocked all Approach of Arterial Blood to the Brain - utterly abolish the Functions of the Brain”。
可惜,人们是在100年之后才认识到Swieten的“正确”推论。
Swieten血管堵塞导致卒中的理论是正确的,但是并非需要堵塞“所有的入脑血管”,这种情况很难出现,这大概造成Swieten的观点无人重视,因为他的理论不完善,临床上几乎不存在。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天色无情淡如水(宋人石延年(994-1041))”。
可以说Andral成就的皇冠是他写的“医疗诊所 - Clinique Medicale(上图)”巨著,一共四卷,涉及所有医学领域,总结了法国19世纪的医学和演变。Andral在当医学生时就开始书写,医学院毕业两年后在1823年出版了第一卷,立即成为当时最有影响力的医学书之一,1827年完成。后来再版了四次。
当时的Andral只有26岁。
书中例举Andral工作的Charite医院的大量病例和尸检发现。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唐人杜牧(803-852))。
26岁的Andral一书轰动了整个医学世界。
西汉司马迁(公元前135-86)说:
"此鸟不飞则己,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Andral在1843年出版了第一本“病理血液学专著 - Essai d’hematologie Pathologique(上图)”,据说Andral创造了“贫血 - Anemia”和“充血- Hyperaemia”等词,同时描述了铅中毒,败血症和红细胞增多症。
Andral研究了人和其它动物的血液成分,在历史上首先描述了血液的组成。他认为脓是因为白细胞增多,Leukocytosis,贫血是血细胞数量的减少。
Andral认为疾病影响血液,与机体功能相关。他因此坚决反对放血疗法。
当整体解剖发展至极限而穷于找到疾病的病因时,Andral的血液和体液化学检验拿过了接力棒,扩展了传统的病理学,形成现代病理学的雏形。同时,固体解剖和液体分析的结合也宣告古希腊传统的“液体医学和四行学说 - Humoralism”和文艺复兴时期出现的“固体医学 - Solidism”的结束。
有分析头脑,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出事物的根本,Andral建立了组织病理学,成为Morgagni整体病理学到现在分子病理学之间的桥梁。
在46岁时,Andral开创了一门新的医学,血液病学,成为血液疾病的鼻祖先师。
"开天辟地,峻岳夷海"《隋书》。
Andral(上图)出生于七代医学世家。父亲Guillaume(1769-1853)是军医,法国医学院院士,是意大利Joachim Murat将军(1743-1793)(后来被拿破仑任命为那不勒斯国王)的医生。母亲是Madeleine Louis Jobineau de Marolles。Andral童年在意大利,1813年16岁时回到法国。1815年18岁开始在巴黎大学学医,导师是Eugene Lerminier,1820年做学生时获得化学奖。
崇拜,继承了Morgagni的衣钵真传,Andral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注重病理解剖,比较临床观察,同时做了大量的笔记,成为他的写作素材。
1827年Andral与当时法国最有实力的政治家Pierre-Paul Royer-Collard美丽,活泼,富有的女儿Angelique Augustine结婚,生子Paul Andral(1828-1889),后来也是著名的政治家,法国国会的副议长。
1821年24岁时Andral获得医学博士学位,1823年Andral荣获法国医学院院士称号,1824年提升为巴黎大学医学院教授。在他岳父的影响下,1828年Andral成为巴黎大学卫生系教授,1839年出任病理和治疗系主任,一气干了27年。
坚持不懈的精神,热爱写作的心态,教学讲演的激情,Andral影响了西方医学。
Andral能量惊人,异常多产,几乎年年出书:
1821年发表博士论文,1824年发表提升教授的论文,1823-1827年出版了四卷的医疗诊所,1829年出版了三卷的病理解剖学(上图),1835年再版医疗诊所,强调胸腔疾病,1836年出版了三卷医学病理,1837年再次出版二卷的病理解剖学,1838年再版医疗诊所,专著脑疾病,1843年出版了历史上第一本血液病理学,1843年再版医疗诊所,讨论腹腔疾病,书的名单很长。
Andral 1824年在“医学档案 - Archives de Medecine”历史上第一次描述了淋巴管癌。
据说Andral发现流感是疫情,死亡多源于气管炎和肺炎。
以Andral命名的医学词有“Andral的体位 - Andral’s Decubitus”,一种胸膜炎病人臥床的体位。
1826年Andral与其他人一起创刑“每周医学 - Journal Hebdomadaire de Medecine”,但是只维持了两年就停刊了。
一书成名天下知,Andral却发行了十几本书。有如唐人杜甫(712-770)的《寄李太白二十韵》:
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声名从此大,汨没一朝伸。
文彩承殊渥,流传必绝伦。
Andral的座右铭是“精致而不拘一格 - Eclectic Out of Necessity”。
Andral的不拘一格有两个方面,综合不同观点,反对学霸专行。当时在巴黎有强大的势力反对使用显微镜,化学分析和动物实验。Andral不拘一格,支持实验医学,他在动物实验中使用显微镜和化学分折来研究血液疾病,开创了血液病学科。
德国的医皇Rudolf Virchow认为Andral是巴黎医学界最杰出的医生,不拘一格的天才。
1856年之后他夫人生病,儿子得了肺结核,Andral基本上放弃了教学和科研,专心照顾病人,1870年回到家乡Chateuvieux(上图),逐渐退出学术舞台。
虽然在1866年退休,在1868年当法国科学家Louis Pasteur(1822-1895)得了卒中时,Andral仍然被叫去为Pasteur出诊。
1872年妻子去世,Andral孤身一人,在1875年发表了他人生的最后一篇文章,后来得了肺炎,数周后死于心衰。
伟大的人都是在孤独中死去?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唐人李商隐(813-858)《登乐游原》)。
中国苏州大学一附院神经外科的陈罡(上图)教授感叹卒中历史变迁,学术在更新中传承。
陈教授说,虽然“卒中”的英文一词现在是“Stroke”,但是神经外科在表达“垂体瘤卒中”时,仍会延用“Apoplexy”一词,来形容肿瘤病理性血管的突然出血。
陈教授列举了其他交叉用词的现象,比如,大脑体积的病理性扩大,有时使用“脑水肿 - Edema”一词;有时又使用“脑肿胀 - Swelling”一词;后者往往指重型脑外伤后大脑的“恶性膨出”,可能和脑组织充血以及脑血管调节异常有关。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与Apoplexy一样,"脑软化"一词也在历史中滞留了下来,“脑软化灶”也是神经外科医生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是指各种原因(外伤、卒中、手术等)引起的脑组织坏死软化,局部被脑脊液填充,最终成为“脑软化灶”。
陈教授指出,脑软化灶中除了脑细胞坏死以外,还有其他细胞死亡的方式参与其中,如:凋亡、自噬、焦亡、铁死亡等,这些都有待将来进一步研究。
中国浙江大学一附院神经内科的罗本燕(上图)教授认为中医对卒中的认识同样在更新中传承。
《黄帝内经》所记述的“大厥”、“薄厥”、“仆击”、“偏枯”、“风痱”等病证,与卒中/中风病的一些临床表现相似,属于疾病现象的描述。
罗教授说,从秦汉到隋唐,中医认为中风病因以“虚中外风”为主,认为是外邪入侵所致。到了宋元时代才认识到中风来源于机体内在的病因,故以“内风”立论。“从外归内”的转折与欧洲医学早期的病因学说是一致的。
晚清及近代医家张伯龙、张山雷、张锡纯等人在西医的影响下,推测卒中生理为阴阳失调,气血逆乱,直冲犯脑,把卒中与脑联系在一起。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宋人辛弃疾)。
罗教授指出,中医对于中风的认识始终还是从整体的角度来理解,没有像西方医学认识到脑血管具体病理改变的关键作用,因此继续使用卒中/中风一词也是理所应当的。
中国浙江大学药学院的陈忠(上图)教授同意对卒中命名史的解读:不仅了解了这段历史,更让我们看到了科学发展的一般过程 - 由表及里、螺旋式上升的过程。
陈教授说,科学的发展过程中,总还是需要像Andral这样认真观察,善于分析并坚持真理的人来推动量变到质变的转换。
Andral的坚持推动了人们对于卒中认识的转变,从传统的强调病症转变为对病理的深入探索。只有当病理被充分解析时,卒中的治疗才能做到“对因下药”,最后“因” “症”两解。
虽然Apoplexy已被弃用,但换上的Stroke一词仍然是代表着表面现象,令人感叹。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宋人朱熹《观书有感》)。
反观眼下,陈教授指出,近年来卒中的研究发展迅速,但仍有很多关键问题亟待解决,作为卒中的研究者之一,鄙人深感责无旁贷,愿和众多有识之士一道为卒中病理机制的解析及治疗做出贡献。
回顾Gabriel Andral(上图)的一生,医学院毕业20多岁时既出版多本著作,成为法国医学院院士并升为教授。Andral的医疗诊所一书影响广泛,称雄世界,尤其是他对脑软化的理解和支持,促进了卒中病理生理的进展。同时Andral挑战卒中一词的意义,提出放弃卒中一词。毕业10年后30多岁时Andral的多本解剖病理书,从根本上扩展了病理学。毕业20年后40多岁时Andral出版了历史上第一本血液病学,开创了一门新学科。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龚自珍(1792-1841))。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清人赵翼)。
送给著作等身,一生不倦的Andral和现在正在“攻城掠地,修河补渠”的卒中学者们一首唐人黄巢(835-884)的《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